这趟旅行前,距离上一次相聚已有七年半。这七年半里面即使没有密集联系,每次(我)出事的时候也没少深聊,也一直都有从你的文章跟进你灵魂的发展——如你形容,我们的生命方向都是雷同的主轴,观点和心路历程相似到我看完都懒得点赞。这次旅行我其实只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任务,就是尽我所能不带自我投射地、甚至划掉我们是双生火焰这个先入为主地,聆听和看见你。于是没预设过会给我自己激荡出什么新花样,一是傲慢,自以为当前状态已经很稳固,二是以为我大多时候会是在复述我跟乌粒、及/或其他人讨论过的,不太可能出现新的见解。果不其然,很多时候我们交流,感觉是和另外一个版本的自己一起在创造——用不同的切入点,把之前还没完整文字化/语言化的感悟,通过聊天整理输出,互相补充说明,再互相质疑、往深处拷问,反复确认。
然而我始料未及的是,这些看似不太崭新的交换,后劲竟然大到引爆了我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仍强度不减的阴影工作(shadow work)。
「现在状态平静/平稳到无聊/无趣,反倒期待泛起涟漪」——明明许这个愿的是你,结果被彗星连番猛砸的是我?每次敢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,宇宙就立刻来临堂测验。
这一轮燎原,我现在终于知道星星之火是我们哪一段对话。
是当你提到我其中一段荒唐史。实际上事件本身,包含牵涉的人到底因为什么动机、到底做了什么,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当时我捕捉到了心底一个极其细微的情绪,虽然它转瞬即逝,但牵一发而动全身,旅途结束后接连激起了千层浪,有的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我困惑得晕眩,最终惊觉是它在呼朋唤友,要我正视。
正视被冤枉、误解时,反弹性涌现的,想要捋清真相、证实自己的急促,和它真正要逼迫我抽丝剥茧去看清的核心。
换做以前,即使热衷于自我觉察,很大概率不会注意到,注意到也不会去刨根究底,因为可以用「求生本能」一笔带过。
这个情绪和它的各种化身,最先是面对照顾者(年幼时的大人)时出现,然后范围扩大成权威者和同侪(上学期间的小型社会),再来因为深刻体会无法说服所有人相信自己,范围缩小成只涵盖我在乎的亲近的人。甚至用了几乎三分之二的人生,为了逃避这种挫败、无力感,索性变成了被以为的那个形象,封闭了自己,葬送了很多可能;至少这样,会是我罪有应得。如果不是遇见你和乌粒,一直被你们牵制着不脱序失速,早就不知道彻底焚身在哪个迷途。
而会渴望被看见,不管范围缩小剩几个人,其实就是还在向外求,是还不能自发性地,完整接纳且深爱自己的存在。
意识到这个,我深受震撼,陷入巨大恐慌。
就是上一篇讲的神性、人性、兽性的冲突,这跟我已经几乎随时可以通过灵修达到的合一、大爱的状态极限矛盾。我忽然不知道怎么自处,时间与蘑菇旅之后那一整个月重叠,我掉回了当时冲破了次元壁而直面最深恐惧的漩涡中。
我最深的恐惧,竟然不是任何形式的死亡,而是孤独。
讲起来荒谬,体验自我死亡(ego death)、合一(oneness)的结果,竟是发现自己最惧怕孤独。皆因万物是我创造,生命剧场是我创造,所有关系都是我创造,在我这个碎片和其他碎片之间。连【无】都是我,所有的存在和不存在,都是自我分裂以后,自导自演的狂欢。
我奋力想挣脱的局限,如果是宇宙本源通过创造这个角色、这个剧本而设下,来逃离孤独的最佳途径,我还追逐什么自由?
你给自由的定义,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无距离。
我给自由的定义,是有得选。
但如果,让这个角色以为有得选,因而乐此不疲忙着追逐「可以缩短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」这个假象,是可以不用直面这个恐惧的最大仁慈呢?
我最恐惧的,是恐惧本身?
写到这里,我哭笑不得。看吧,又被热衷于编故事的大脑逻辑绕进死胡同,作茧自缚。
也想起旅行中我几次倒回去讨论的一点,是关于和解了过去反复出现的、相同人生议题的情绪之后,那些经历会
A、因为粗暴残忍地剖析过每个细节,反复咀嚼过脉络很多遍,「费尽心血的功课印象最深刻」而永生难忘;抑或会
B、因为被全然拥抱、接纳而得到释放,「已经完成的功课不需要记得」而逐渐淡忘。
我不敢确定,但要我猜的话,用大脑逻辑层面的和解(或合理化,rationalization)会倾向A,用灵魂和爱和解会倾向B。
因为我自己的经验是,通过A选项以为已经达成的和解,生命会继续出类似挑战让我验证。
同理而论,害怕孤独,还有恐惧本身,是不是因为还没做到无时无刻笃定记得「我的存在便是爱本身」?
那就继续学习臣服吧,学习把这个最深的恐惧一起 embrace,说服自己相信希望永生不灭。
因为,对任何事物的欲求本质都是爱;揭开恐惧,底下流淌着的生命,就是爱。
爱,是全然觉知地活在当下,无条件允许、接纳外在内在的一切发生,爱你如你所是,而非如我所愿。
所有的发生都是我的投影,意味着别人眼中的我、我眼中的我、我眼中的别人,拼凑起来,方可一窥完整的我。
完整的我不仰赖别人拯救,自由的我不需要拯救别人。
我要用完整和自由的灵魂,与你相遇。